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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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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特別

溫寧安馬不停蹄開車去覆衡路。

門口騎士接到張俊秋吩咐, 遞給溫寧安白色面具,請她戴上再入內。

這是沈浸式戲劇慣有的流程,允許觀眾近距離接觸演員的同時, 盡可能降低本身的存在感。

騎士引溫寧安上樓梯。

覆古水晶燈奢華輝煌,石膏雕刻富麗鎏金, 色彩高強度撞擊, 典型的中世紀巴洛克裝潢風格。

戲劇未正式開票, 與她戴相同面具的觀眾, 大多是內測觀眾。擦身而過,彼此默契不出聲。

《維羅納之夜》, 改編自經典悲劇《羅密歐與朱麗葉》,故事主線未做改變, 只是把每一幕場景,分割不同房間上演。

觀眾移步換景, 前一刻圍觀凱普萊特夫人找朱麗葉談論婚姻話題, 勸她嫁給一位叫巴裏斯的優秀紳士。走到下一間房,場景切成舞會現場,羅密歐對朱麗葉一見鐘情。

行至三樓最裏側房間,騎士擡臂,“溫小姐, 請,張導在裏面。”

這間房, 與方才經過的房間不同, 作為“排練室”而存在。

年輕導演——張俊秋曾經的學生——正在給演員講解原劇本的第二幕第二場戲,羅密歐與朱麗葉陽臺定情。

張俊秋戴一副金絲框眼鏡, 坐在旁邊,時而蹙眉, 時而舒展,低頭握筆窸窸窣窣記錄。

溫寧安小聲打招呼,“張導。”

張俊秋朝她點頭,“來,坐我邊上。”

溫寧安沒帶紙筆,揣了支手機出門,在張俊秋身旁,像極了上公開課忘帶課本的學生,一時間不知手該放哪兒。

好在張俊秋也停下筆。

“《羅朱》第二幕第二場是劇本高光,朱麗葉陷入愛上羅密歐的糾結中,你註意看女演員的手和嘴唇,肌肉是何如細致末梢地發力牽動。”

溫寧安依照張俊秋的要求,凝神觀察。

按照劇情,這一幕應該發生在花園陽臺,溫寧安心說,高度有限的房間搭室外景,效果會大打折扣吧。

揣著疑問,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男女主角陽臺定情。

最後一輪,年輕導演終於滿意,周身工作人員紛紛重戴上面具,除了張俊秋。

張俊秋又低頭在紙上寫什麽,朝溫寧安道,“下一幕在室外,你跟過去看吧。”

溫寧安戴上了白色面具。

一群戴面具的觀眾,聚在樓前小花園,溫寧安這才註意到,角落處搭了極度仿真的陽臺布景。

小花園專屬於戲劇空間,但由於戲劇空間和日料店離得近,並且共用圍墻和停車場,是以日料店二樓的包廂客人,也能透過玻璃窗,遠遠觀賞表演。

錢教授忽然“誒”了一聲,指窗外,“為什麽好多人戴面具?”

秦昭序、陳宥薇,還有金科環能的技術專家,同時望出去。

等到服務員進包廂添水,才知道答案——“隔壁在演戲呢。”

錢教授夾筷刺身送入口,“戲還能這樣演啊,有意思,我等下去看看。”

服務員說:“花園門口要檢票,今天是內部彩排,買不到票。”

怪不得遇見張俊秋。這尊大佛想必是來蒞臨指導的。秦昭序灌下小半杯酒。

餐過半巡,進入正題,談寧波港口開發案。

寧波作為海濱城市,依海而生。已經過了犧牲環境發展經濟的時代,目前整個長江經濟帶,倡導“生態優先”。

錢教授建議,立項出方案,從源頭便開始嚴控汙染問題,增加汙染設備,以及岸電設施。另外在港口的所有碼頭,升級配套的清潔能源港作機械。

他看向秦昭序,“秦總,機械設備這塊,西港應該清楚。不過環保投入,不能見到直接的經濟效益。”

秦昭序點頭,“嗯,這點我了解。”

“我是研究政策的,環保這塊,建議你們重視。對於港口企業的環保承諾落實,監管一定是越來越嚴格的。”

陳宥薇忽然問:“錢教授,投資港口現金流大,您說有沒有辦法,降低一些環保方面的投入成本呢?當然,結果要符合當地政策標準。”

“結果要符合當地政策標準。”

這句話就很靈性。

錢教授一聽就懂,“這個嘛,事在人為,辦法肯定能找到。是吧,哈哈哈。”

陳宥薇給自己斟酒,“我現敬您一杯,幫我們找找路子,打點關系得花不少精力。”說著,拿出一個裝現金的禮品袋,“您先用著,不夠再找我。”

“不不不,這我不能收,”錢教授推拒,“辦法確實有,但我天天和大學生打交道,沒這方面門路。”

陳宥薇笑容僵了下,“錢教授,您謙虛了。”

“實事求是,實事求是,哈哈。”

陳宥薇沒達到走捷徑的目的,後半程的餐飯吃得意興闌珊。良好的商業素養,讓她維持微笑陪到最後。

送走兩位專家,陳宥薇和秦昭序留在包廂,她飲小半杯溫水,“白忙一場,人家竟然不肯幫忙。”

秦昭序心說,那兩人既然願意赴宴,心知肚明會談什麽事。到最後決定不幫,說明他和陳宥薇,並不讓他們想冒險。

“昭序,你說,我晚上的談話是不是急了點?”

秦昭序確實覺得有點。

“哎,沒辦法,環保這塊投入的全是現金流,又得不到回報。”

“我倒覺得,剛才那位錢教授說的有點道理。”

商人逐利是天性,陳宥薇想的是縮減投入開支。秦昭序是未雨綢繆,他算了筆賬,若日後被要求整改,反而比初期投入到位花更多錢。

陳宥薇燦然一笑,不太當回事,暗示道:“昭序,你別顧慮太遠。檢查這些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匯融很有經驗?”

頭暈暈沈沈,陳宥薇話有點多,“房企,難免的。”

“宥薇,你沒和我做過生意,可能不了解。”秦昭序淡淡笑著,“我不會在這方面耗費精力。”

虛做材料本身是在埋雷。

“我只是這麽一說,”陳宥薇被點破,有點不樂意,“秦總,你很正直啊。”

秦昭序並非多正直,他也追逐利益最大化,只是利益計算方式,與陳宥薇不同。

“好了好了,環保這塊再議,今天先回家?”陳宥薇提議。

秦昭序順臺階換話題,“時間確實不早,走吧。”

都喝過酒,餐廳前臺幫忙叫代駕,覆衡路夜生活豐富,這個點,正是代駕選手緊俏的階段。

陳宥薇後勁上頭,急需吹吹冷風醒神,“昭序,我們去花園那邊走走?”

秦昭序後腦勺脹痛。若滿身酒氣回江瀾邸,溫寧安聞到,肯定又要說嗓子癢。

想象溫寧安上次在他身上胡作非為的模樣,秦昭序覺得身體熱。喝酒果然助興。

他閉了閉眼,清空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t“走吧。”

花園周邊圍了鐵欄山與高大灌木,站在邊上,視線遮擋,見不到表演內容,只聽到一陣經久不息的掌聲。

今日彩排結束。

陳宥薇胸口一陣反胃,在秦昭序面前嘔吐,姿態不好看,她催促,“代駕到了嗎?我們去停車場等吧。”

秦昭序關掉手機屏幕,“好的。”

即使付過加急費,秦昭序和陳宥薇,在停車場足足又等二十分鐘,才等來兩位年輕力壯的代駕小夥。

陳宥薇窩在自己的跑車後排,嘰裏咕嚕說胡話,誰也聽不懂講什麽。

“先生,請把這位女士的車鑰匙給我吧。”

秦昭序遞到一半,忽然停下。

陳宥薇酒醉,意識全無,與陌生的代駕同車廂,實在太危險。就算是位普通女性朋友,也得安全送人回家。

秦昭序輕揉額角,對陳宥薇的代駕道:“我和她做一輛車,先送她回家。”再向另一位代駕說:“你開我的車,跟在後邊,多走的路程我重新給你算錢。”

“好的,先生,請問你的車是哪輛?”

秦昭序報了車牌號。

代駕轉頭一起瞧,“哦,那輛黑色路虎是吧。”

陳宥薇聽到“黑色路虎”,不知怎的,鯉魚打挺跳起來,鉆出車廂,“我要坐他那輛車!空間大!”

秦昭序:......

動作太猛,一個趔趄撞到秦昭序。秦昭序自身難保,踉蹌後退半步,差點沒穩住。

陳宥薇八爪魚似的抱在他身上。

秦昭序示意代駕小哥,“幫個忙,扶她進□□我那輛車。”

“好嘞。”

陳宥薇進入車廂,抱個抱枕就睡著了。

秦昭序沒有坐副駕駛的習慣,當下沒想太多,也坐在後排。

-

「姑娘,憑著這一輪皎潔的月亮,」花園中,羅密歐深情凝望朱麗葉,「我發誓——」

朱麗葉手扶在欄桿,「啊!不要指著月亮起誓,它是變化無常的,每個月都有盈虧圓缺。」

羅密歐陷入困惑,「那麽我指著什麽起誓呢?」[1]

溫寧安立在人群中,聽到熟悉至極的臺詞,會心一笑。她也演過朱麗葉。

陽臺訂情這段戲,舞美與演員的組合,令人仿佛置身維羅納的凱普萊特莊園。

彩排結束,溫寧安跟著人群鼓掌。給張俊秋發消息,對方正在幫編劇一起修改臺詞,讓溫寧安稍等片刻,等會兒帶她見主創團隊。

溫寧安走出花園,邊低頭回覆信息。想發個小熊轉圈圈的表情包,考慮到張俊秋年紀,改成穩重的漢字,“好的。”

張俊秋用紙筆寫字,她捧著臺手機記錄不合適,掉頭回車裏拿本子。

“代駕到了嗎?我們去停車場吧。”

好耳熟的聲音。

溫寧安手指停在發送鍵上方,緩緩擡頭。

兩道熟悉的背影,也朝停車場方向走去。溫寧安站得遠,但毫不意外,還是看到了陳宥薇醉酒抱住秦昭序那一幕。

代駕各自開車,陳宥薇和秦昭序,依次坐進同一排車廂。

夜色單薄,草木起輕霧,溫寧安摘下白色面具,望望天上的月,又望望泛銀光的泥土。

心想,我於他,其實並不算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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